哥哥（六）
她使劲甩了甩脑袋，迫使自己清醒过来。伊深呼吸一口气，埋头扎进冷水里，被泥土黏成一块的头发就像是遇到水的海藻，立刻铺散开来，泥土融进水里，或者漂到水面。
墨色的发丝向外散开，有如一朵悬浮在污水中的黑色莲花，在肮脏的水池里开出的花，一点一点的凋谢，花瓣垂下。
黑长发湿哒哒的紧贴在她的后背，遮挡住那些触目惊心，见不得光，令人作呕的伤口。她抿着冻得有些发白的嘴唇，擦干头发之后，在储物柜里找到一套衣服，胡乱地套在自己的身上。
这是一件黑白色调的女仆装，黑色的条纹在大体是白色中穿行，连缀，白色的裙子边上还镶上了银边。而且特别适合身形娇小的人穿。也不知道为什么，她感觉衣服的领口特别低，自己贫瘠的胸口很容易会露出来。裙子也是短的只能勉强盖住大腿根部几寸——大概是为了凸显胸口和大腿么。只不过对这些还没有发育开来的“商品”们来说，也为时过早了些吧？穿这些不会觉得很奇怪吗？
但是伊不能拒绝。她穿着这着装如此暴露的女仆装，长发搭在背后还是让衣服湿了一大片，小小的脊背和肩胛骨都依稀可见。她用小手紧拉着裙角，顾得了前面却顾不了后面，真是让人难为情。
她无论是穿着过大过长的衣服，还是过小过短的衣服，都是会给人一种奇异的感觉。
奇异的引人想要犯罪的感觉。
穿上一双圆顶黑皮鞋，将先前的粗麻遮掩物收进柜子里后，她小跑着跑出了澡堂，这才发现自己是最后一个到的。不管是“商品”还是管家，都在看着她。
嘭咚——
心脏剧烈跳动起来，她能看到，那位男管家的眼睛瞪大了些，能感觉到惊讶与疑惑。
“对，对不起。”伊惊恐地鞠了一躬，腰弯下来，略带潮湿的头发垂下来挡住了她的脸。
她能够想象到，这个年轻的男管家的手会突然地高高举起，并狠狠地扇在伊满是疤痕的脸上，在地上被人蹂躏，之后像是被盯上一般受到了各种折磨与刁难，终究逃不过一顿毒打。
“回去站好。”
“啊，是......诶？”等到伊反应过来的时候，她已经站在“商品”当中了，呆愣了片刻，便对上了管家浅褐色的双瞳。不过她很快地就低下头去，看着地面。
管家收回了目光，没有再说什么，便带着它们去吃饭。
它们已经有两三天没有进食了，所以当又凉又硬的面包拿上来的时候，它们的眼睛泛着光，几乎是一群骨瘦如柴，眼睛带绿的小饿狼。只不过是碍于管家还在这里才迟迟不敢动手，虎视眈眈着。
伊排着随时就会混乱的队伍，领了两个面包，就立刻闪到旁边的空地上，连忙将面包囫囵地塞进嘴里，想要立刻充实自己空空如也的小肚子。一边进食，一边警惕着旁边的“商品”——它们随时会冲上来抢走弱小者的食物，为了生存失去理性地冲上来。
弱肉强食的道理亘古不变。
所幸的是食物很充分，再加上互相警惕着，所以就没有混乱产生。
伊很快就吞咽完了，还舔了舔手上的碎屑，一点都不肯放过。
“好了。”进食时间结束，管家指了指他身边的一位老女仆，“都跟着她走，别给我耍什么花样！”也不知道从哪拿出一条鞭子，狠狠地抽打在地上，“商品”们的身体猛地一抖，驱动着打颤的双腿安静地向那女仆走去。
管家站在“商品”中似乎在寻找着什么，浅褐色的双眼定格在它们中相似而又不相似的那一个。
一团黑影挡在伊的面前，她抬起头，看向了眼前的男管家，一脸茫然。管家打量了她一会儿，右手食指指向了她。
“你，跟我来。”
伊的脸顿时变得煞白，强忍着后退的本能，战战兢兢地跟着撂下一句话就已经转身离开的管家。
特殊待遇？
她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特殊待遇。
这可不意味着是什么好事情，而是更加沉重的痛苦。她开始懊悔为什么会最后一个到，这样就不会引起别人注意了。
东绕西绕，这才来到一间屋子面前。管家打开门，示意让她走进去。
伊的脸色一分比一分白，比纸还白。她僵硬着身体缓缓走了进去，还回头看了一下面无表情的管家，像是机械坏死一样，动作僵直，踏了进去。
大概是心理暗示吧，她感觉身上已经快要愈合的伤又开始发疼了，伊怎么也忘不掉以前这相似的一切，即将要再度上演了。
“嗯......诶？”借助着阳光看清了屋子里的摆设之后，伊不由地发出了诧异的声音。
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朴素的卧室，旁边也就只有简单的书桌，椅子，书架罢了。并没有伊所想像的那样——漆黑的、恶臭的、黑色的刑具向下滴着发了黑的血，形成一片洗也洗不掉的污秽。
管家关上了门。
稀疏的阳光斜射进来，金黄色的头发散发着淡淡的光辉，这金色的光企图要将伊心中的坚冰融化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。”他蹲了下来，一张明显是西欧人外貌的英俊的脸出现在伊的面前，冷漠的褐色让她不敢直视，即使是他已经尽量将自己的语气变得温柔缓和下来。
“我，我叫伊......没有姓氏。”
“今年多大了。”
“大，大概是十二三岁吧......”
“从哪里来的。”
“我，我不记得了......”
怯懦的回答，伊的双腿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哆嗦，不知所措。毕竟，她还不擅长与别人交流，更别说是直面那些掌控自己生死的人了。
谁会知道这里曾经有过一个黑发东方女孩的存在呢？
“那，那个......管家先生？”
见到他沉默着不说话，一直都在望着伊自己，似乎想要将她看透一般。伊轻轻地退后了一步，手搓捻着裙角，时不时能够触碰到自己温热的大腿。
管家轻闭上眼睛，过了几秒之后才睁开。他站了起来，从柜子里找出了几个面包，递给了伊，“吃么。”
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渴望的光，但是很快地就掩盖下去了，双手接过面包，揣在怀里并向他鞠了一躬，“谢谢管家先生。”
伊试探着咬下了一小口面包，迅速抬起头来观察着管家的表情。见到那张毫无波澜的脸，便立刻狼吞虎咽地几口便吞进肚里，迅速将食物转化储存为让自己苟活的能量。
他端来了一杯水，放在伊的面前。伊将面包吃的一干二净，小手往裙子上擦了擦，颇有警惕地再次看了看管家的脸，缓缓地捧起杯子，小口小口地清凉甘甜的水喝进肚子里，接着便发出了很可爱的打嗝声。
管家紧绷着脸看完了这一幕，转身打开了门，迎面吹来的便是略带凉意的风。他的手指在门上敲了敲。
“走吧，以后你就跟着我。”
伊将杯子放在桌子上，点了点头。
“另外。”他刚踏出房门的脚停住了，突然转过头来直直盯着伊，吓得她向后一缩，“以后，要叫我艾伦。”
“啊，啊是，管......艾伦先生。”
艾伦冰山似的脸似乎有些松动，不过始终习惯性低着头的伊看不到而已。
离太阳落山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，艾伦还要安排这些“商品”的有关事务。以前的他是孤单一人的，不过现在身后多了一个跟从——一只萝莉。
艾伦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件好事。
——
——
艾伦敲了敲门，不久便推开走了进去。
一个身形臃肿的人，身穿着显出名贵和阔绰的锦缎衣服，能看见的衣饰都是璀璨靓丽的，在这个壮丽辉煌的书房里，他坐在羊毛织成的垫子铺着的镀金椅子上在批改着公文。
站在他身边的是比伊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子，同样是穿着那款情趣的女仆装。她现在全身颤抖着，只因为在旁边坐着的人空出一只手来旁若无人地在她的身上游走，挑逗。
肥肉堆叠下的小眼睛也没有停留在公文上，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旁边的小可怜。
手在单薄的衣物地下肆意地拨弄着未成熟的花蕾，她脸色通红，眼角泛着泪却不敢反抗，不敢有丝毫的怨言，忍受着着痛苦的绝对不会说是喜欢的**。
“伯爵大人，我已经将买来的‘商品’都安排妥当了。”艾伦离桌子只有几米远，面对着眼前极为不雅的景象，他熟视无睹，脸色冷冰冰的，依旧是那张像脸瘫一样无表情的脸。
“做的很好，艾伦，我真的很期待......”伯爵抽动着脸上的肥肉，笑了出来。
在旁人看来，那张脸看起来令人作呕，没由来的感到恶心。连小女仆都别过头去。
只不过艾伦还是面不改色，直面伯爵。
“伯爵大人，我觉得它们还需要调教几日，这才能将最好的一面展露出来，否则是不会让您尽兴的。”
“很好，很好。”伯爵手舞足蹈，华丽的衣服随着那一层一层油光亮丽的肉在抖动，那只罪恶的手依旧没有停下，“那就交给你来负责吧，我最信任的管家。”
“是。”极其简单地应答了一声，他立刻就退了出去，关上门的那一刻，也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个已经快要站不稳的孩子。
关上那扇金碧辉煌的大门，艾伦静静地漫步在走廊。
自己忍受着恶心，来到这里来当管家，也是有原因的。
与他相依为命的妹妹突然在城里失踪，不知所向。寻找了几日都没有结果的他决定和城的主人——伯爵搭上关系，利用伯爵管家身份来找到妹妹。
两年了，没有线索。
痛苦与绝望。艾伦麻木了，失去希望的麻木了，以至于面对伯爵种种丑行都无动于衷，甚至助纣为虐。对于他这个偏执的人来说，心爱的妹妹便是一切。
现在失去了一切。
做哥哥的真是失败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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